水叶君

丹枫斜阳,白露为霜。幻剑光寒,驭龙四方。
竹本无心,飞花情重。秋风有意,洛水融冰。

同人是什么?
是爱。

【冰秋】香如故

* 冬眠梦中惊坐起,笑问今天星期几——大家新年快乐!

* 原著背景,我爱吐花,吐花使我快乐~呼应《共飞花

* ooc私设bug……刀与糖与HE……熊与鱼掌或可得兼(?

* 思维枯竭头脑混乱,写文都是奇迹所以肯定好不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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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心里明明更在意苍穹山,又何必不承认!”


一声带了哭腔的不甘嗔怨炸响在魔界地宫深处的竹舍,震落了几片摇摇欲坠的青黄竹叶,惊走了本也没几只的寥寥飞鸟。


这个与往日本无差别的初秋清晨,注定会是不同的。


站在怨念之人对面的沈清秋特别无力,不过就是过两日又到了该回苍穹山看看的时间,自己在回峰准备的事情上稍微多花了点心思,自家徒弟就再次跟他计较了起来。


我要是更在意苍穹山,至于两个月才回去住几天而已吗!


这么简单的道理都跟他说几千次了,然而每次一到这时候,又是一轮毫无新意的无限循环。


于是按照这个循环的下一步操作流程,沈清秋熟练的开始哄孩子。


“你啊,总是这么容易多心。为师也就多带了些送予几位峰主的薄礼,你齐师叔上次不也说过,想要见识一下魔界特产什么的……”


“几位峰主随口一言师尊都能记得这般清楚,弟子又如何算得上多心……”洛冰河不买账,反而剑走偏锋的抓歪了重点,直接将沈清秋的话拦腰截断。


“……”本来就是个随手抓来的借口,却给人扯着当成把柄了。


沈清秋表示今天的洛冰河格外难哄,且大有跟他翻旧账的架势。


看来这循环还是螺旋上升着难度递增的。


可关键是哪有什么账可以算啊!我整个人都搭给你了,还能拿什么跟你继续算啊!


沈清秋也是越想越气。


“师尊可是没话说了?”见沈清秋半天没说话,洛冰河便擅自认定了他的沉默即是默认,一双还蓄着盈盈泪花的眼睛里有幽深的波涛在涌动,似要突破什么封印喷薄而出,又被封印的主人强压下去不露声色。


“师尊真是一点都没变,一直是那个心里装着整个世界的人,师尊的好从来都不只属于我。”洛冰河的声音渐渐平复,少了作势的泣音,也少了平日鲜活的温度。“……我只是想把师尊留在身边,让师尊心上有我多一点,却从来都那么难。”


敢情自己这么多时日的努力都被他轻飘飘的无视了?


沈清秋脑子里一根弦忽的莫名崩断,一股暴戾之气直冲头顶,扬手一折扇利落的敲到洛冰河头上,手劲没控制住,咚的一声敲出一块淤青。


洛冰河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敲的有点愣神,抬头对上沈清秋沉如死水的眼眸,才发现对方竟是动了真怒。


洛冰河瞬间就慌了。虽说师尊对苍穹山的人那么上心确实让他不舒服,但这次半真半假的扮可怜撒娇求安慰,好像演的有点过了……


他是真的怕师尊一气之下一走了之,然后再也不肯回来。


沈清秋盯着对方呆呆的眼神,又扫了眼被自己敲出来的那块痕迹,一腔怒气立时就消了大半,心中泛起一丝细密的疼,想要抬手给人揉一揉,可别真把孩子吓着了又闹出什么事来。可一想到对方对他的一番曲解,将要抬起来的手又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看到洛冰河那一下子就没了气势的神态,沈清秋几乎立刻猜到,刚才那副可怜相八成是他故意的。


又这么拿捏自己,冰妹你还有没有新招了!


日子是要过一辈子的,总这么被套路,换成谁也吃不消啊!


哭哭闹闹这种事一次两次可以,偶一为之也就忍了,可总被这一套吃得死死的,沈清秋也是很不甘心。


何况,玩套路就可以一次次无视掉自己的一番用心吗?!


于是他果断的选择任性一回。


他决定这次态度干脆一冷到底,给洛冰河一个不大不小的教训,至少让他的逆天演技在自己面前稍微收敛点,成天把真心裹在套路里,自己都替他累得慌。


沈清秋收回目光,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师尊!你别……”洛冰河本来等着师尊张口训自己一顿,连怎么圆过去都脑补了好几套方案,却没料到对方真会掉头就走,一时竟被惊得彻底愣住了。


“既然你一直这样认为,为师再多说什么也没意义。”沈清秋在门口停步,却没回头。


“我出去走走,你不用跟着了。至于为师待你究竟如何,”沈清秋顿了顿,“等你冷静下来自己想吧。”


说完,沈清秋掀起竹帘,半点不犹豫的出门而去。


——开玩笑,再多呆一会儿,对上那副脸色煞白真要哭出来的表情,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这点决心又要土崩瓦解了!


不过刚才自己那两句装腔作势的狠话会不会稍微有点说重了?可别真把孩子吓着了……


等他稍微冷静下来,估计就会立刻追出来找自己了吧,反正不论自己跑到哪,也绝对摆脱不了天魔血这个追踪利器。


要是能再顺带着自我反省一下给他诚心认个错,就更好了。至于日后若是依旧不肯悔改……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沈清秋踩着修雅,一边漫无目的的乱飞,一边不受控制的满脑子想着洛冰河。结果一个不留神,狠狠迎面呛了一口风,猛的咳了起来。


沈清秋一边嫌弃自己这不争气的心软性子,一边胡乱拿衣袖轻掩住口鼻免得再次呛风,却发现即便没有冷风入喉,这咳嗽却还是止不住。


他不得不缓了御剑的速度,寻了一处背风的山侧缓缓落下,却在刚刚落稳的一瞬又一阵猛咳,直接咳的吐出了东西。


沈清秋看了看衣袖上几片细白的花瓣,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咳血,想来自己还不至于被这点事直接气到吐血而亡。


不过……花瓣?!


等等这是什么神展开!


上次洛冰河吐花的事他还记得清清楚楚,毕竟自己差点被这孩子给吓死。难道天道好轮回,这回轮到他了?


神特么的天道好轮回!下次见到打飞机那个无良作者不把他戳成筛子简直无法平息自己熊熊燃烧的心头之恨!


这下可好,本来是跟人赌气离家出走——沈清秋默默在脑内把这句划掉——却反倒把自己坑了,这个世界对自己果然是一点也不友好!


“心有执念不可消者方生此症,吐花由含苞至盛极,渐而丝丝染血,摄人精气,夺人性命。自染病至寿终,多不过一月光景。而此症无药可医,唯两情相悦之一吻可解。”——这是那次之后尚清华给他的关于花吐症的初始设定,当然是他用一顿痛扁给揍出来的。


一个月啊……还挺长的。


心大如沈清秋,对此毫不在意。


他家洛冰河怎么可能放着自己在外边单飘一个月还不来找人,而且以那颗玲珑少女玻璃心的日常表现,主动凑过来亲亲抱抱简直就是必然的。


忍一忍就过去了,不就是咳几片花瓣么。


只不过拜这东西所赐,自己怕是当真没法回苍穹山了。毕竟花吐症会传染,虽说修仙之人本该清心寡欲不恋红尘,然而他自己就是个反面典型,又怎么能保证苍穹山上下真就没一个两个的痴男怨女。


何况,他跟洛冰河这闹的不大不小的矛盾在苍穹山绝对会被几何级数放大,那群习惯护短的峰主们指不定会把事态搞成什么样,而洛冰河本来就对苍穹山意见很大,到时候两边因他而起争执不说,春山恨续集再添新猛料也是可以预见的……


更让他郁闷的,是这么些个破事,还都是他难得一回任性,主动闹出来的……


自己这个蓝颜祸患的名头怕不是要坐实?


沈清秋甩了甩被风吹得有些发晕的脑袋,把过度脑补的场景都给甩了出去。


当务之急,是先找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好好呆几天。


反正自己金丹修为,不吃不喝也不会出什么事,虽然会每天定点想念自家徒弟亲手做的专享三餐,可现在……也就只能想想了。


要他主动回去,还是回去讨吻……沈清秋果断否决了这么条路。


那就已经不是单纯的自打脸,而是实实在在的亲手撕脸了。


就当是自己任性的代价吧。


而此时洛冰河依然呆呆的杵在竹舍里,似是不相信眼前一幕的真实性,一只手停在伸出一半的位置僵在那,半个时辰愣是没动一下。


师尊当着自己的面就这么走了,没有半分留恋的样子。


与师尊一起久了,竟是忘了脾气再好的人也会真的生气,而一旦脾气压抑得太久,生气起来往往后果更为严重。


而点燃师尊积蓄多日的怒气的人,偏偏是自己。


若是别人惹师尊不开心,他能有一百种办法让那些人生不如死。可现在,就算他把自己切碎成千万块,又有什么用?


师尊会因为自己的乱来更生气的吧。


毕竟师尊宁可以身犯险,也不愿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正是这样的师尊,才让自己舍不得放手——那是他灰暗卑微的生命里,一道仅存的光芒啊。


他小心翼翼的把一颗心千万次揉捏成师尊最无可奈何的样子,以为师尊会宽和的包容他一如往昔,可是这次,却反而惹得他的光芒当真动了怒气。


他有些迷茫,明明是与他日没什么不同的台词,这回怎么会让师尊直接拂袖而去?


是自己什么言行真让师尊觉得气闷,想要出去静一静心,还是……一切都只是借口,师尊其实早就想离开了?


洛冰河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一身冷汗,状似回魂一般猛然冲出门口。屋外院中早没了人影,只余门外那几根歪歪扭扭的竹子,还在坚强的空守着一片残存的温馨。


洛冰河怔在原地,心下一片肆意滋长的空落。


就算他去寻人又能怎样,若师尊不想回来,就算把人强行绑回来困死在身边,师尊也不会再分给他半分笑容。


那样霸道而痛苦的占有,他不愿,也不忍心。


他没再向院外迈出半步。


或许师尊只是呆久了闷着了,想出去散心透气,临近午饭时间就会回来,自己还要等人回来问他想吃什么,才好给人备下最合意的饭菜。


或许师尊只是赌气跑回苍穹山,等气消了想起了自己,就会回来看看他。


或许是他每天这么闹腾惹得师尊倦了烦了。师尊素来喜静,只是想多一些安静的时光,自己贸然去寻人反而惹得人更加不快,以后便会更加不理他了。


师尊那么好,怎么会丢下他不管,怎么会……


洛冰河以手按住额头突突跳动的滚烫纹印,就算师尊不在身边,他也不想让自己变成师尊不愿看到的样子。


可他又不敢擅自去寻人。给自己找了十几个可以不去的理由,说到头来,真真只有一个怕字。


他怕面对盛怒的师尊,怕从师尊口中听到决绝的言辞,怕师尊旧气未消又添新恨,当真狠下心来与他再不相见。


他无法想象若是真有那样一刻,自己会瞬间变成什么样子。


他甚至不敢用天魔血去探知师尊的方位,怕一旦得知了师尊的所在,自己就会忍不住立刻奔过去,随即掉进什么万劫不复的噩梦里。


洛冰河强压下心头千丝万绪,朝着院外很远处巡逻的魔族小厮传令,说自己这几日留在此地,任何人不得打扰——只有师尊除外。


然后他便走回竹舍门口,靠上一根廊柱,任自己无力的滑坐在地上。


午饭时间很快过去了。


夜幕降临,再到晨光熹微。


苍白的太阳划过灰色的天际,留下一条看不见的轨迹,而后沉沉坠入地底。


接着又是一轮日升月落。


可那扇被洛冰河目光死死缠住的院前竹门却依旧没有被推开。


他几次豁然起身,又在迈出不到五步时生生定住,一双手握在掌心掐出鲜血,却仍强迫自己走回去靠着那根有些倾斜了的柱子。


理智告诉他不可以走,可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一扯就碎的理智还能撑多久。


浑浑噩噩的,洛冰河在这座被强行夺走了时间和生气的空荡院子里,一守就是十天。


终于在第十一天的午后,有人不怕死的主动上门,打破了周围压抑到窒息的沉寂。


洛冰河抬起有些僵硬的头,近乎失焦的目光僵直的投挪到来人身上。


不是师尊。


是漠北,还有躲在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的尚清华。


沈清秋没在约定俗成的时间里带着洛冰河在清静峰出现,尚清华从掌门师兄那边领了调查真相的任务。结果一回来就听说洛冰河把自己封在竹舍里,谁都不许来打扰。于是他只得求上漠北君给自己壮胆开道,硬着头皮跑来探个究竟。刚开始还以为是不是他那位金贵的同乡身体抱恙不便远行,直到看见洛冰河那张灰败到褪色的阴郁俊脸,尚清华才发觉事情并不像自己认为的那么简单。


“所以你也不知道瓜兄……沈师兄当下人在何处?”尚清华仗着漠北君能给自己当肉盾,大着胆子从洛冰河口中勉强问出了事情的大概。


洛冰河平素就对旁人惜字如金,多一个表情都懒得给,加之现下心绪不稳,干脆直接再次陷进了了无生气的沉默中。


“真是怪了,沈师兄也没回清静峰,这天大地大的,谁不知道他跟你两人的关系,哪还有人敢上赶着找他麻烦,究竟什么事能把他绊住这么久……”尚清华开启了有话不说憋着难受的自言自语模式。


话还没说完,尚清华忽觉眼前一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发现自己的肩膀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钳住了。


“你说师尊没回清静峰?”洛冰河的声音像压着一场滔天暴雨的闷雷,低沉喑哑,却带着灭顶的压迫感。


“是……是啊,所以掌门师兄还特意让我来探探情况,怕万一有什么难处也好先有个数……”尚清华愣是没敢抬头去看洛冰河的眼睛,不过那两道恨不得钉穿眼前人的灼灼目光如有实质,他被死死钳着,根本避不开。


站在一旁的漠北君稍微迟疑了片刻,而后伸出一只手,力道不大却很坚决的拍了拍洛冰河紧绷的手腕。


没带任何魔气或寒气,可传达的意味半点不少。


洛冰河似乎被这两下轻拍唤回了几丝清明,他松了钳着尚清华肩膀的手,退开几步,又一次靠上那根柱子滑坐在地。


“师尊他……是因为知道我会去清静峰找人,所以连苍穹山都不回了吗……”洛冰河已不复刚刚的强势,一下子又变回了昔年那个无助又无措的孩子。


眼看着洛冰河额头的魔印明明灭灭,尚清华觉得再这么放着他不管,不但解决不了问题找不回沈清秋,搞不好人魔两界还得再面临一次合并的风险。


当机立断,尚清华这辈子又一次对上实力碾压自己十几条街的目标,豁出小命去作死。


“洛冰河你给我醒一醒!”尚清华闪身缩到漠北君身后,又强迫自己探出一半的身子,伸着胳膊胡乱指着洛冰河,抖着嗓子跟人开吼。


漠北君偏头扫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把人稍微挡严实了一点。


于是尚清华有恃无恐的继续吼。


“沈师兄为了躲你不回苍穹山?要是真想躲你,他更该直接跑回苍穹山!他躲你?最希望你粘着他的就是他本人!全苍穹山上下那么留他他都不管,偏偏跟你住在这么个树不长叶的破地方,你说他图什么,啊?你还说他嫌你躲你,你良心不痛吗!每次百战峰来找茬都是他横眉竖眼替你挡回去,每次有魔族闹事都是他极力跟掌门申辩帮你撇清关系,他每次回苍穹山给各峰峰主带的伴手礼都说是你帮着一起选的,他这么费劲都是为了谁!不就是希望你跟他回清静峰的时候能少面对一点敌意吗!他从来不在乎你怎么招惹其他人,大不了他给你收烂摊,他只在乎其他人有没有刻意针对你!都这样了你还怪他不拿你当回事?”


尚清华一鼓作气吼了好长一段,吼的他都有点呼吸困难了。他稍微顿了一下,见对面的小霸王依旧僵在原地,应该没有冲上来杀人的打算,便又鼓着勇气再次提了一大口气,梗着脖子抛出最后一道杀手锏:


“你都没注意过他的眼神吗?他看别人的时候,哪怕脸是笑着的,眼神也总带着那么点礼貌矜持的距离,只有看着你,那眼神干净得就跟湖水一样,还是纯天然无污染的那种湖!这些事整个苍穹山的人都习惯透了,偏偏你自己还一无所知?”


啊,这一大段台词,怎么感觉特别有女主的闺蜜为了替女主出气,跟负心汉男主大撕特撕的即视感呢……


而且自己居然还吼得如此熟练……


尚清华被自己脑补的肥皂剧情景雷的一个激灵。


不劳瓜兄,他现在自己都想打死自己。为这个黑粉同乡的家庭和睦,自己也是相当拼命了。


尚清华吼够了,也脑补够了,于是悄咪咪的完全缩回漠北君身后,只敢调动算得上敏锐的听觉捕捉洛冰河的反应。


……无果。


因为洛冰河被他这顿莫名其妙的嘴炮攻势,给直接吼懵了。


原来师尊准备那些给各位峰主的礼品,都是为了自己?原来师尊在自己没看到的许多时候也依然站在自己一方极力护着他?原来……师尊看自己的眼神,竟是与看旁人不同的?


他向来不喜师尊把目光落到自己以外的地方,也自然没注意过,师尊看着别处的眼神,竟是不同的。


洛冰河忽然很想很想,立刻看到沈清秋那双澄澈如湖水的透亮眼眸。


难怪师尊会生气。那样深沉的一番心意被刻意漠视,就算脾气再好,也终究会觉得失望和委屈。而对这样的委屈体会最为深刻的,明明就是他自己。


洛冰河是真的恨不得把自己切碎成千千万万块来给师尊泄愤了。


他猛的起身,被天色映得灰白的脸上一双眸子跳着殷红火焰,看上去可怖至极。


他的目光扫过漠北君,再次定到了悄悄探出小半个头的尚清华脸上。


“你刚刚说……师尊没回苍穹山……怕是遇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麻烦事?”强迫自己找回一丝理智,洛冰河眉峰紧蹙,凝神细思。


“应该是。”尚清华被这目光扫得一缩,回答得特别谨慎,生怕一不留神一个火星飞过去,把眼前这个燃点太低的炮仗直接点炸了:“要么……你试试调动天魔血?”


洛冰河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半眯着眼睛探查片刻,先是茫然了一瞬,又陡然睁开双眼。


不对,这状态不对!


以师尊的修为和身体状况,天魔血的反应不该微弱到这个地步才是……


糟了!


还没等对面的两人从他瞬息万变的表情里读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洛冰河起手一个剑诀招了正阳飞身跃上,倏忽之间便没了踪影。


“洛……”尚清华伸出尔康手,瞠目结舌,也不知道是想喊些什么。


漠北君淡淡的看了眼洛冰河离去的方向,转回头抬手拎上尚清华的后领,直接把人提出院门。


“大王你等等!我还没问出沈师兄的具体位置啊啊啊啊……”


“等君上回来就知道了。”


……也是。


他们俩的破事,让他们两个自行解决去吧。反正这个世界里就没有男主解决不了的问题。


放弃抵抗的尚清华就这么一边沉溺思考人生哲学一边被倒提着脖领子直接拖走了。


而已然飞在九天之外的洛冰河,完全无视了耳畔裂帛般的破风之声,一面将全部的灵力涌到剑里极速行进,一面恨不得鼓动起周身每一滴血液去拼命感知那点微弱的呼应。


人界。


版图中央。


金兰城一带……


——洛川!


洛冰河飞抵洛川河面,循着一丝绵弱的牵系溯流而上。水面被飞剑带起的剑气掀出凛冽浪花,打湿了他的衣袍发梢,只把那一片失了光泽的墨色染得愈发化不开,他却全不在意。


初秋的河风带着清爽的微凉,水面上泊了些上游漂来的斑斓秋叶,此时被忽起的惊涛一掀,竟也纷纷扬扬的舞在空中,旋即再次落到不远的水面,继续随波逐流而去。


洛冰河敏锐的从纷繁的残叶中发现了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一些莹润洁白的梨花。有散作片片花瓣的,也有连着花蕊成朵的,带着丝丝独属于仲春时节的芬芳清雅,断断续续的杂在浩荡秋叶的零落之中。


一种诡异的反季之美。


洛冰河眉心没来由的一阵狂跳,极度的不安漫上心头,他有了个模糊的猜测,却又不愿肯定。


正巧有一朵花被剑气惊起,不偏不倚的贴上洛冰河的脸颊,他拧着眉将梨花取下,却在不经意的一瞥中,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花瓣上一道妖冶刺目的鲜红。


像是光洁如雪的肌肤上一条狰狞的伤口,直直剜到了心底去。


洛冰河本就灰白的脸上顿时血色尽失。


无他,只是在这一朵弱不经风的诡异白梨上,洛冰河感受到了自己血脉的共鸣。


天魔血。


那么这朵花来自何处,因由为何,便再不难推知。


怪不得师尊无法回苍穹山,怪不得天魔血的回应那般微弱弥散,怪不得师尊会独自跑来这种僻静无人的地方,没联系任何人,也不肯回去找自己。


他从来都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而既然师尊连知会都没给苍穹山一声,那怕是离了自己不过片刻便郁结成疾开始吐花,这么算来,师尊被花吐奇症所扰,竟是已有十余日了……


洛冰河简直都要疯了。


他是切身体会过这病症是如何一点点蚕食抽离掉一个鲜活生命的生机的。他不敢想象师尊独自飘零在这样的地方,孤单单的等着自己来寻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师尊……师尊我求求你……千万不要有事……


顺水而来的花瓣越来越多,洛冰河再不敢激起狂乱浪花,焦急的强压下飞行的速度,生怕断了这条牵系着师尊生息的银白花练。


终于,在雪白落英星星点点的铺满半片河面的地方,洛冰河看到了一只稳稳停在洛川中央、随波起落却并未顺流而下的小小木船。


一人青衫博带,斜倚舟中,头枕在斜撑船舷的小臂上,像是正在小憩。泼墨似的长发半遮了分明眉目,绕过船舷径自垂落到水面,发尾落进水里,晃出道道涟漪;透过发间缝隙,隐约可见素日温润的肤色此时已白如细瓷,像是会一触即碎。青竹折扇被虚握在另一只手中,宽大的衣袖随意铺在膝上,一柄灵剑闲置在脚边,剑鞘被扑簌簌的落梨掩埋了大半。而同样的,这整个一幅谪仙浅眠的图景,都被四下里纷纷扬扬的雪色花瓣点染得更添遗世之风,只待仙人初醒,便会展袖飞升,再不贪恋红尘。


梨花,梨花,离花……


洛冰河被眼前纷繁缭绕的梨白刺得浑身颤抖,他极轻极稳的降落在那只勉强够他落脚的小船上,绕过层叠的白花走到沈清秋身边,用袍袖轻柔的将点缀在青衫上的花瓣逐一拂去,而后才敢探出手环过对方肩背,将人缓缓揽入怀中。


明明立誓要护着师尊一世安适无忧,可眼前斯人斯景……却是脆弱得惊心动魄。


只十日不见,师尊已经清瘦了好多。


此时沈清秋的头靠在洛冰河肩头,那令他日夜思暮的面容才得以全然落入他眼中。一双细眉舒展出柔和弧度,可眉心却是微蹙着的;眼眸淡淡的阖着,尽责的将其中一汪清澈与尘世隔开;本该柔润如朱的薄唇此刻褪了不少血色,只余一抹浅浅的粉,随着并不平顺的呼吸,偶有一丝半片的染血白梨悄悄溜出唇角,被河面秋风吹向天边不知何处。


洛冰河一片一片的拈起落花弃到一旁,却每每弃了一朵,就又有新的腾跃而出,无止无休。


他垂下视线,目光被一枚新落的花瓣拖着游移,最终停在沈清秋握了折扇的手上。直到这时,洛冰河才发现师尊那只手里,在折扇之下还藏了一枚小小的素笺。


他小心的将之取出展开,待看清其上隽秀熟悉的字迹,整颗心,整个身体,甚至整个灵魂都摇曳着止不住的震颤。


    心悦君兮,悦君久矣。

    未若君久,久不自知。

    心悦君兮,道其长矣。

    思君旦暮,君何不知。


一时间,师尊日日待他的好,尚清华难得一见的一番怒喝,当日争吵的种种,纷至沓来,瞬息之间将洛冰河吞噬淹没。


他的师尊有那么好,好到早就对自己付尽真心,可自己总是贪心不足想要更多……却鲜少顾及到,师尊那一颗如玉如石的玲珑心,也同样会受伤。


洛冰河颤抖着将素笺捏紧,再抑制不住翻涌的情绪,倾身将沈清秋微凉的唇瓣含进口中。


细细舔舐,辗转厮磨,恨不得揉碎自己一整颗心去回暖。


怀中人似是对这突至的异样略有所觉,身子轻轻挣动了一下,却又像是久旱逢雨的干涸裂土,本能的朝着那一丝甘霖亲近,想要寻求更多的润泽。


直到一口积蓄多日的滞气在喉咙里消散殆尽,沈清秋才终于后知后觉的感到呼吸艰难。


“冰河……别闹。”眼睛都没睁,沈清秋如同平日被人扰了清梦时那样随口吐出迷蒙的睡音。


可一语落地,两个人都愣住了。


沈清秋猝然睁眼,对上洛冰河同样愕然的目光。


对视也只持续了片刻,当狂喜如同破开云雾的阳光一样穿透洛冰河眸中的浊气,满满的照拂在这一隅小小天地之间时,洛冰河的吻再次落下,将沈清秋没来得及出口的千言万语都给堵了回去。


“……”沈清秋呆愣愣的眨了眨眼。


那日自己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过几天离家出走的消停日子,结果想了一圈,在天上兜兜转转飞了半日,居然鬼使神差的就晃到了洛川上。


偶遇一条弃置的小木船,他稍微查看了一下没发现破损漏洞,就即刻确定了这么一处暂时的落脚点,任由小船漂到河中央,又用灵力将其稳住不至顺水漂走。


当年苏夕颜的那只船,是不是也这么无声无息的漂在洛川上?沈清秋没头没脑的胡思乱想。


于是无聊的看太阳看月亮看星星看落叶看落花同时想着洛冰河做的一日三餐的“消停”日子就这么开始了。


随着时间推移,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生命的流逝,整个人越来越犯懒嗜睡,时不时就要阖眼睡上一两个时辰。


他也不是一直没消气,只是等他气也消了,嘴也馋了,人也挂念得停不下来了的时候,才终于迟钝的意识到,因着几日未曾进食加之吐花透支的气血修为,沈清秋现在就算御剑起飞,都未必能有把握顺利飞到金兰城。


这下是真的只能等了。


吐出的花瓣也从单片变成了花苞,又从花苞变成了成朵盛放的白梨,这日晨间,他终于发现了花瓣上一条细细的血线。


感觉……发病的进度好像被无形之中调快了。


洛冰河你忙什么去了居然这么多天还不见找来!要真来晚了怕又会为他好一顿翻天覆地的折腾,到时候就算自己想要哄哄他抱抱他,也已是生死相隔,力不从心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活着不好吗,好好的作什么死!


所以洛冰河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来啊……!


被这样的死循环绕得脑袋疼,沈清秋决定先倒头小睡一会儿,结果还没睡够就被一个熟悉至极的气息闹醒,沈清秋想都没想就按着往日习惯直接赶人。


赶完人才意识到,好像哪里都不太对。


现下不是往日,刚刚的气息……好像也不是梦。


待他终于回过神来,已经晚了。


再一次被亲到浑身脱力的沈清秋认命闭眼,给反应慢上半拍的自己点了一根金光灿烂的蜡烛。


洛冰河环着他的手臂越收越紧,恨不得直接把人揉进自己骨血里去。沈清秋觉得,自己当下的呼吸困难,有一半是被他给勒的。


他挣动的稍微坚决了一点,抬起手里的扇子抵住对方胸口推了推。


好容易才把眼前人从铺天盖地的惶惑不安里唤回神智。


“师尊……师尊……师尊……”洛冰河把人扣紧,让沈清秋下颚抵在自己肩上,唇贴在对方耳边,一声声轻唤像是震颤的蝉翼,撩拨得怀中人心里微微发痒。


沈清秋拍了拍他的背,挣扎着撑起身,对上洛冰河已然哭红了的一双眼。


“……”完了,这是真把人给吓着了,还吓得相当不轻。


“师尊我错了,你别走,别吓我,别离开……只要你好好的,你打我骂我怎样都好,你要回苍穹山我陪你回,要去哪我都跟着你,不吵你烦你了,不故意胡闹了,只要师尊开心,要我怎样我都愿意……”


洛冰河语无伦次的泣音真切的在耳边回响,整个人抖得跟树梢上的叶子一样孱弱无助,只有搂着他的这个环抱依旧坚定牢靠,生怕稍微松了一点,自己就跟眼前成片的落叶飞花一起,无声无息的散了。


沈清秋一边轻轻拍着洛冰河的背给他顺气,一边认认真真的在心里自我反省。


也不知那天自己是吃错了什么药,非得闹这么一出,平时不都是一眼看穿直接淡定带过去了事的么?那股子突然冲上来的烦闷郁气是打哪窜出来的?


……又或许那股暴躁易怒的情绪,其实正是这没头没脑的病症爆发的前兆?


沈清秋再次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对自己满满的恶意。


“好了没事了,为师在这,为师不走,不哭了哈。”沈清秋的声音有气无力。


洛冰河恍若未闻,像是在不停确认着他的存在,又把唇贴了上来,从额头,到眼角眉梢,到鼻梁到脸颊,最后再次落到他的唇上,与他呼吸交缠。


好一会儿,沈清秋才反应过来,这是花吐之症唯一正确的解法,而自己也好半天没再吐花了。


洛冰河可是亲身经历过,对这奇症每一个环扣细节都不能更真切体会过的资深病友啊!


想到当初自己被吓成什么样,再看洛冰河现在的反应,沈清秋更心虚了。


待洛冰河好不容易肯稍微放开他让他喘口气,沈清秋坐直了身体,定定的看着眼前同样憔悴得没法看了的心上人。


真是自作孽啊……


他下意识抬手抚上洛冰河冰凉惨白的脸,以指腹帮人擦去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可刚擦掉一处,就又有新的泪珠将好不容易干净了的脸颊再度占据。


沈清秋心疼到无以附加,想着还不如直接吐血来的痛快。


“那日是为师冲动了,不该就那么贸然离开。为师没怪你,是为师的不对。”沈清秋发自内心的诚挚道歉。


……结果又一次把洛冰河给吓着了。


“不是的!师尊待我那般好,处处都记挂着我,我却还惹师尊动气,我,我……”像是怕人道歉之后就跟自己两清,又要把从前种种一并还了,洛冰河半个字都不肯多听,再次把所有过错死命往自己身上搁。


同样的,沈清秋也听不下去了,再任他这么胡乱自责下去,估计就连今天风大这种事他也要往自己头上怪一怪。


忍无可忍之下,沈清秋果断拿嘴把洛冰河的话给堵上了。


这亲来亲去的都几轮了……算了,反正也没别人知道。


沈清秋苍白了多日的脸色终于被一抹淡红染出了几丝鲜活的生机。


“好了不许哭了!你看看你,这才几天就把自己搞成这副狼狈样子,给人看了还以为受了多大罪。”沈清秋帮洛冰河把乱在一处的长发理顺拢到脑后,又随手整了整对方被风吹乱的衣领前襟,然后发现自己手上全是土灰。


洛冰河这几天究竟能有多受罪,他比谁都心知肚明。


“那师尊可愿原谅弟子,可愿继续留在我身边?”洛冰河问得小心翼翼,一双星眸都快哭成核桃了。


“……我刚不是说过了,不走,不怪你。”沈清秋是真没脸将“原谅”二字直接说出口,明明该是洛冰河原谅自己的任性乱来,可现在对方却反而惴惴不安的求着自己的谅解。


说罢,他又一次抬手,将洛冰河脸颊滚动的泪珠轻轻拭净。


“师尊可还觉得身体不适?我这就带师尊寻一处地方好好调理。”洛冰河目光片刻不离沈清秋的脸,执起他正欲放下的细瘦手腕,一丝清润灵力缓缓注入,沿着灵脉细细探查。


“只是有些疲累,其他并没什么大碍。直接回地宫就行了,这些天你也耽误了不少正事吧。”沈清秋反握住洛冰河的手准备起身,眼角余光不经意间扫到对方手里捏着不放的一张薄纸片。


“……”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写的那张字条被人拿走了。


那字条……是他头一天刚到的时候一时气闷信手写的,过后想来觉得无理取闹,打算丢掉算了又想着“难得写这么好看还是多留两天”,反正就是磨磨蹭蹭的一直留到了今日。


却不想被洛冰河直接看了去……简直悔不当初。


洛冰河的目光也跟着沈清秋一同看向了那片薄薄素笺,眼睛微微亮了亮,一时云开月明,流光万里。


“这可是师尊的亲笔。”陈述句。


“……是。”沈清秋僵硬点头。


然后整个人就再一次被洛冰河搂进了怀里。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也好喜欢师尊,很早很早就开始喜欢了……”洛冰河轻声呢喃,一字一句都润在沈清秋心上,润进了他心底最渴的地方。


埋藏在那里的,是连他自己都未尝明察的在意。


沈清秋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将人往自己怀里又带了带。


“师尊,这素笺可否送我?”


“……你若想要,就留着吧。”


“想要,师尊的一切我都想要。回去之后我再找个合适的地方仔细收藏。”


看着洛冰河脸上终于又挂上了他最无可奈何的那种纯情少女一般甜甜的笑容,沈清秋这次倒没例行吐槽,而是真心实意的跟着一同轻笑起来。


“一个字条而已,用不着那么大阵仗。”他知道,洛冰河所谓找个合适的地方仔细收藏,很可能类似于专门做个放了十几种熏香的上等盒子置在特制的架子台子上摆进专门的藏室里。


想想都觉得吓人。


“师尊一颗真心,我如何珍藏都不为过。”洛冰河认真的看进沈清秋的眼睛,如愿寻到了那一汪独属于自己的澄澈湖水,令他陷落,让他沉沦。


“……”沈清秋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偏头错开目光。船上还留着不少细白花瓣,他俯身捧起一把,又随手扬在风里,散进潺潺逝水之中。


这一番波折终是过去了。好在,有惊无险。


从此不须离。


“师尊,”洛冰河靠过来,跟着他一起撒花瓣,“等师尊身体修养恢复了,我们再一同回苍穹山去可好?”


沈清秋略显诧异的转头看他。主动提出回苍穹山?洛冰河这是还在担心自己会介怀?


“这次,为各位峰主置办的礼物,我与师尊一同挑选。”似是看出了沈清秋的疑惑,洛冰河把刚压下的后半句也明白的说了出来。


沈清秋了然。


这肯定是有人因为自己逾期未归找上洛冰河的大门了,而这么八卦又废话特多的,苍穹山上除了尚清华,绝无第二人。


好啊打飞机菊苣!等我下次见着你,咱们新仇旧恨一起好好算一算。


沈清秋在脑内又把作者大大痛揍了一万遍啊一万遍。


不过揍人这事不急于一时,当前要务……是继续疼孩子。


“好。”沈清秋一声浅浅笑叹。“我的冰河长大了,知道给长辈准备礼物了。”


那笑容太生动,映着偏西的秋日金辉,简直就是在发光。


——不对,于他而言,师尊的存在,本身就是光。


洛冰河小心的把他的光护在心尖上,把沈清秋冰凉的手握进自己冷汗未干的掌心里。


那指尖还粘着几片震动欲飞的嫩色花瓣。


“我才不要长大,只想要时光静止,这样师尊就可以永远留在我身边了。”


两情若是久长,更惜朝朝暮暮。


当洛冰河的眉眼再次贴近,沈清秋微微阖眼,主动将唇间吐息送了过去。


小船终于随川而下,伴着灿若流光的落叶和莹白如雪的飞花,朝着命定的归途渐行渐远。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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